晏琛想到那个酣醉在厅堂里的男人,神色不由一黯。
今后再说吧,总会有机会的。
这一晚,晏琛独自睡在了书房的卧榻上。褥子半年未晒,散发出一股阴潮的霉味,晏琛却不嫌弃,紧紧搂着它,口鼻埋进去,嗅闻里面残余的、属于陆桓城的味道。
他给陆桓城留了门,总想着那人……或许会寻来。
他们同床共枕了半年,陆桓城已经习惯了身旁有他。即使醉深了,只要夜半醒转,发现枕畔无人,一定马上就会想起他,会提着一盏灯笼,穿过大半座陆宅找到他。
今晚,陆桓城的枕畔,应该是……空的吧?
会不会有别的,别的……
晏琛忽然慌了,匆匆翻身坐起,跃下床榻,急着要奔去前院看一眼。刚迈出房门,赤裸的脚底踩在青砖上,他冻得猛打了个寒战,步子倏然收住,停了一会儿,一点一点慢慢往后退,魂不守舍地坐回了榻上。
一定是空的。
只要阿琛不在,就一定是空的。
晏琛这样劝说着自己,却再也睡不着了,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,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。
马车驶入陆宅之前,晏琛思考了太多细节,想着该怎么与陆桓城的母亲说话,留下一个好印象,想着陆桓城的弟弟会不会出言刁难,该怎么应对,想着今日的衣衫穿得齐不齐整,隆起的肚子有没有遮掩好,走路的样子奇不奇怪……进门之后他才发现,自己误会了一件事。
今日是陆桓城归家,不是晏琛归家。
所有的目光只落在陆桓城一个人身上,母亲握着他的手,双目含泪,关心他半年来的衣食住行,叹他奔波受苦,为陆家折腾坏了身子。晏琛问过一句好,说出自己的名字,便再没有一次开口的机会。
陆桓城向母亲介绍他,说半年前甫出门便落入险境,幸逢晏琛舍命所救,故而一直带在身边。晏琛在腹内打好了草稿,要把他们相逢的故事讲给陆夫人听,不料还没开口,话题已被翻了页。
做母亲的,总不怎么愿意听儿子落难的故事。哪怕后来获救了,毕竟也曾经历过危及生命的时刻,听着不详,令人胆寒,不如当做没发生过。
于是晏琛只好把话咽了回去,乖乖坐在陆桓城身边,安静地做一个陪衬,陪到日落,陪到客来,陪到宴起,陪到陆桓城身边……再没有一个属于他的位置。
晏琛咬着褥子一角,苦闷地揉搓肚子,埋怨自己不该那么谨慎。
要是告诉陆夫人,说他怀了陆桓城的孩子,腹内正睡着陆家的长孙,多少……多少也能获得一些额外的关注,沾到几分慈爱的目光,还能多说几句话,哪怕无关自己,只关乎笋儿。筵席排座时,看在腹中那缕血脉的份上,至少也能得到一个主桌的位置,离陆桓城近些,不至于被逼到“亲疏最淡”的院隅去。
而他自己,也能得到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,得以安睡在陆桓城身旁,不是隔了三条长廊的客房,更不是这一间清清冷冷的书房。
怎么偏偏就选错了呢?
晏琛抱着肚子,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,眼里浮起了一层薄泪。
他是有多愚笨啊。
一心想讨人喜欢,一心想陪在陆桓城身边,可是还没跨进陆府大门,他在外头做的第一个决定……就已经是错的。
第八章情动
黎明时分,微雨垂丝,临窗洒入千百根,沾湿了散落的乌发。
雨雾中,团团袅袅的水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