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谢泽眼眸璀璨如星辰,薄唇轻扬:“嗯,记性真好。”
他语气轻快,仿佛带着些许的戏谑。
韩濯缨觉得他这话像是调侃,又像是另有深意。她强压下心底的那些不自在,轻咳一声,尽量神色如常:“你先在这儿歇着,我回去把头发梳一下。”
她说着还伸手指了指房间的方向。
“这样也很好看啊。”谢泽微微一笑,有些跃跃欲试,“要不,我帮你梳?”
她此时长发披散下来,越发显得雪肤乌发,有种别样的柔美。尤其是她白玉般的脸颊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,眉梢眼角都有点羞涩妩媚的样子,更让人心动。
谢泽之前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。
韩濯缨果断摇头:“不要,我自己很快的。”
在不知情时,任由他帮忙擦拭头发,已经很奇怪了,怎么还能让他帮忙梳发?
何况她原本也不是想去绾发来着。
只作不曾看见他眸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,韩濯缨快步回房,走到梳妆台前,掀开镜绂,对镜梳发。
因头发尚未全干,还带着一些潮意,韩濯缨也不绾髻,干脆仍让头发散着,只用两根缎带松松系了一下。
吸引她注意的,不是她稍显古怪的发式,而是她泛红的脸颊。
铜镜光滑平整,不算特别清晰,但依然可以看出来镜中人面颊略微有点红。
韩濯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。嗯,果然有些热。
也不知道他刚才看出来没有。
因为已经说了“很快的”,韩濯缨也不好在房中逗留太久。她整理情绪的同时,随手打开暗屉,取出一个冰凉的瓷盒,贴着面颊,试图给自己的脸降温。
青花瓷的盒子冰冰凉凉,确实有用。
可她眼角的余光闪过,自镜中看清了青花瓷盒后,手一抖,盒子差点掉落。
这不是他之前送给她的口脂盒子么?
韩濯缨快速将口脂盒子重新塞回暗屉,她深吸了一口气,以扇扇风,渐渐平静了下来。
冷静一点,你又没想着嫁入东宫,没想着成为后宫女子中的一员。
理好了思绪,确定镜中的自己并无不妥后,韩濯缨才款步走出房间。
谢泽站在院中,双手负后,留给她的是一个背影。
他身形修长,气质矜贵。然而韩濯缨第一眼看见的是他无意间动了一下的手。
她不由地想起他在她掌心的那一记轻点,手心莫名地有点痒。
韩濯缨轻轻摩挲了一下手,故意放重了脚步。
那种麻痒的感觉减轻了许多。
听到身后动静,谢泽立刻转身。他视线在她发间停留了一瞬,继而眸中漾起清浅的笑意:“缨缨。”
“嗯。”韩濯缨应了一声,没话找话一样,“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啊?”
“今天七夕,牛郎织女尚且要鹊桥相会,我怎能不回来看看你?”
韩濯缨避开他的视线,小声道:“这不一样啊。”
谢泽故意问:“怎么不一样?”
韩濯缨不想往这个话题上引,就信口说道:“我们是乞巧,又不是拜牛郎织女。”
她走到石桌旁边,那里有翠珠摆好的瓜果和乞巧用具。
“乞巧?”谢泽跟着走了过去。
韩濯缨点一点头:“是啊,对月穿针,祈求有一双巧手。”
谢泽垂眸看了看腰间的荷包,缓缓说道:“你现在手也不笨,荷包做的挺好。”
想到之前做荷包失败两次,唯一成功的还被陈宜玲等人评价真丑,韩濯缨一时分不清他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,斜了他一眼,没有吭声。
她自己并未留意到,她这一记眼刀,嗔意浅浅,眼波流转。
谢泽看在眼里,心中蓦的一动。
然而却有邻居马大娘的声音响起:“韩姑娘在不在?”
“在的。”韩濯缨高声应着,迎了上去。
虽然不知道马大娘过来做什么,但这个时刻,有人能让他们避免独处,她还是很欢迎的。
“我做了一些乞巧果子,送过来给你们尝新鲜。”马大娘有些得意,“新出锅的,以前吃过没有?”
韩濯缨好奇:“乞巧果子么?我没听说过。”
马大娘笑道:“是吧?这几年京城才流行的,只怕还没流行到边关去。这乞巧果子,东市的食肆里就有卖的,可我寻思着,我做的也不比卖的差。”
“那是,大娘一向手巧。”韩濯缨接过食盒,准备腾干净,好将食盒归还。
这所谓的乞巧果子,是用面粉混着鸡蛋白糖炸的,食材倒也常见,寻常人家都有。唯一特殊的是,油炸之前,将面团捏成各种形状,皆与乞巧节有关。
马大娘今日送来的,有喜鹊、有仙女。虽不说惟妙惟肖,但也称得上似模似样。
听韩姑娘夸的真心实意,马大娘也心里欢喜。
一眼瞥见院中站着的人,马大娘愣了一愣,有点不太确定地问:“雁鸣也回来了?”
瞧着身形挺像,可面容却有些微的不同。想来是许久未曾见过的缘故。
听说当时韩姑娘被绑架,还是他请人帮忙才救回来的。只是那时他们也在外面寻找,并未亲眼见到当时盛况。听一些稍远的邻居说,那会儿禁军就在韩家门口,可威风了。
韩濯缨下意识看向太子殿下,见他似笑非笑,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,又不能公开他的真实身份,就含糊道:“啊……”
“韩姑娘,我们琳娘下个月就要出嫁了,你到时候可要去吃席啊。”马大娘移开视线,也转了话题。
她之前曾提议过让女儿琳娘嫁给韩雁鸣,可惜被韩家兄妹拒绝。那时候她很不快,但后来接二连三的事情,让她对韩家只剩下亲近和感激。
——毕竟当初儿子小吉病重,是韩姑娘慷慨解囊,借给了他们五十两,也一直宽限着,允许他们慢慢还。
提到琳娘,韩濯缨不由地想起当日旧事,她笑笑:“大娘放心,有空一定过去。”
将石桌上的新鲜果瓜装进食盒,用空出来的盘子装七巧果子。
韩濯缨把食盒递给了马大娘:“放了一点新鲜瓜果,大娘拿回去给小吉他们尝尝。”
邻里之间互通有无,是很正常的事情。马大娘也不客气,接过食盒,笑了一笑:“那我先回去啦。”
待她离去之后,韩濯缨才吁了一口气,转向谢泽,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:“你吃乞巧果子么?应该是甜的。”
谢泽不答反问:“马大娘他们不认识真正的韩雁鸣?”
“很奇怪吗?我那个真正的兄长,总共也才来过三四次,我又不会特意告诉街坊邻居,他才是我亲哥。”韩濯缨有些不解,“你前几次来,他们没见过你吗?”
“每次都是晚膳前后,除了小孩子,谁会在门口晃荡?”谢泽略一沉吟,“你那个亲兄长……”
“他没打算认祖归宗。”韩濯缨笑了一笑,“又公务繁忙,所以过来的次数就少一些。”
她心想,其实这样也好。毕竟他们相处着也有点尴尬,只当是一门亲戚,偶尔走动一下就行。若是真的跟齐家来往甚密,她还发愁呢。
谢泽轻嗤一声:“公务繁忙……”
他不喜欢那位齐同知,若是以前,他多半会毫不客气地说一句“公务再忙也能抽出时间来。”但知道那是她亲哥,少不得稍微克制一二。
两人正正经经说话,韩濯缨心里的那些尴尬无措减轻了一些。她笑了一笑:“是啊,前两天他还跟我说,他要出京公干呢。”
谢泽垂眸,不置可否。
天色渐晚,凉风习习。韩濯缨忽然有些唏嘘,不管是宋家,还是同胞兄长,似乎她永远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。
不对,话不能这么说。
亲哥齐应弘不回归本家,但还认她这个妹妹,而且当时是她说了尊重他的任何选择。宋家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弃她,比如父亲,永远都拿她当女儿。宋家兄妹对她也算客气。
倒也不必过于矫情,坦然接受就好。
只是不知道给父亲的东西与信件,何时能到。
她亲手写的信件还在宋清兮手中。
宋清兮今日乘马车离京,行的极快。到傍晚时分,已行了二百来里路。
行走在官道上,一眼望去,并无人烟,更遑论落脚的地方了。
车夫出声询问:“大小姐,是就地休息呢,还是往前看看,有没有客栈?”
车厢里传出宋清兮略显清冷的声音:“去前面看看,还是住客栈吧!”
不到万不得已,她不想在荒郊野岭住宿。
“好嘞。”车夫答应一声,扬起马鞭。
然而他这一鞭子,并未落下。
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支羽箭,正中车夫的胸前。
这个四十来岁的汉子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翻身从车上坠落。
护卫在马车周围的随从纷纷大惊:“什么人?保护小姐!”
伴随着那支羽箭,十来个黑衣蒙面人从官道两侧的田地里跃了出来,手持利刃、见人就砍。
宋清兮前去边关,路途遥远,宋佑安不放心,亲自挑选了一些会武的人护送。
有人来犯,随从们分作两部分。一部分与黑衣蒙面歹徒缠斗,另一部分则护在马车周围。
宋清兮听到动静,掀开车帘往外看。
只见这群歹徒训练有素,下手极狠。地上很快倒了一片。除了几个黑衣人,大多是宋家随从。
宋清兮大惊,却听黑衣蒙面人问:“宋女官么?我家主人有请。”
她一颗心怦怦直跳,这不是普通的劫匪,这是冲着她来的!
背后那人是谁,答案呼之欲出。
“小姐快走!”
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,宋家的二十来个随从,竟无一存活。
马车没有驭者,失去控制。宋清兮竭力维持镇定,拔下簪子,狠狠刺了一下马臀。
骏马吃痛,横冲直撞。
宋清兮一手拽着缰绳,另一只手,却在身侧摸索,试图寻找能用得上的东西。可她身边除了金银财帛,只有一些药物,并无可用之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