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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娘家遇难

这一日,姚芸儿在家里做了些点心,打算送到娘家,刚走到路口,就见前面围满了人,隐约还有孩子的哭声,定睛一看,才瞧见两个妇人扭打在一块,正是王婆子与姚母!

却说王婆子待金兰死后,好些日子都没敢出门,王家村的村民私下里都说是她活活将金兰逼疯逼死,那姚金兰的鬼魂定是不会放过她,这话不知怎的落进了她的耳里,一直到如今过了七七四十九天,等煞气过了,她才敢出门。

而她这次来清河村,不为别的,只为从姚家将大妞和二妞带走。

说到底大妞和二妞终究还是王家的人,可姚母知道这王家母子的为人,孩子落进王家就是羊入虎口,又哪里肯让王婆子将孩子带回去,于是两人互不相让,在姚家便破口大骂了起来。

姚母一想起女儿在他们家受的苦,落得的下场,只恨得牙根发痒,还没说个几句,便扑了过去一把抓住王婆子的头发,那王婆子也不是善茬儿,当下两人便厮打了起来。

这一闹腾,周围的街坊都赶了过来,大伙儿都晓得那王婆子是个难缠的泼辣货,都是一个村的,街坊们生怕姚母吃亏,一些婶子婆子便假意上前拉架,暗地里往王婆子身上你掐一把,我踢一脚的,总之要让这老妇讨不了巧去。

王婆子叫嚷得厉害,只道姚母仗着人多,要害她性命,这般闹了片刻,王婆子终是再也支撑不住,只想着落荒而逃。

姚母哪里肯放过她,两人都是披头散发,拉扯着一直到了路口。姚芸儿担心母亲吃亏,将点心往街坊的手里一塞,便匆匆赶了过去,姚母形如疯魔,拼了命似的往王婆子身上打,王婆子心里本就发憷,时间一久,只被姚母打得嗷嗷叫唤。

姚芸儿见母亲红着眼睛,心头一个咯噔,赶忙上前和那些婶子婆子一起,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姚母劝住,而那王婆子从地上爬了起来,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,就连衣裳也落满了脚印,瞧起来狼狈不堪,一直跑了老远,才敢扭过头来,对着姚母嚷道:“死老婆子,你扣我孙女儿,老娘明儿就去官府告你,你们姚家一个个的就等着被抓进牢里,给老娘吃牢饭去!”

姚母气得浑身发抖,作势还要上前和她拼命,街坊们赶忙将她拦住,那王婆子瞧着这阵仗又怕了起来,扭着小脚,匆匆忙忙地走远了。

街坊们三三两两的,都上前劝着,好容易将姚母劝回了家,便也纷纷散去了。

姚芸儿见母亲气得厉害,倒了杯水,递到母亲手里。

姚母骂了半天,正口干舌燥,此时见到女儿端了水来,心口便是一暖,瞧着姚芸儿柔美清纯的小脸蛋,也存了几分疼惜,招手唤了女儿在自己身旁坐下,叹了口气道:“芸丫头,家里这阵子事多,咱娘俩也是好些日子没说些体己话了。”

姚芸儿握住了母亲的手,温声道:“娘,您甭担心,相公已经说了,往后大妞和二妞的事他不会不管,您和爹爹只要将身子养好,其他的事,交给他就行。”

姚母听了这话,心下百感交集,隔了片刻,却压低了声音,对着女儿道:“你和娘说说,你这成亲也有一阵子了,咋还没个动静?”

姚芸儿小脸先是浮起一股茫然,而后才想明白母亲话中的含义,当下便臊得粉脸通红,只低下眸子,羞得连话都不敢说了。

“不是娘说你,姑爷年纪不小了,你可一定要赶紧给他生个儿子,才算是拴住了他的心,不然你瞅瞅你大姐,若她有个儿子,又哪还能落到这步田地?”姚母说起大女儿,又忍不住悲从中来,挥起衣袖拭泪,姚芸儿瞧着心里也难受,在娘家也没待得多久,便起身回家了。

刚到家,就见男人正站在院子里劈柴,隆冬时节,他身上却只着了一件单衣,魁梧的身躯高大挺拔,结实矫健。

姚芸儿担心他着凉,便将他的棉袄取了过来,道:“相公,快将棉衣披上吧,小心着凉。”

袁武将斧头搁下,摇了摇头,说了句:“我不冷。”

“不冷也要穿,若等骨头里进了寒气,上了年纪后每日里都会疼的。”姚芸儿不依,将棉衣解开,非要男人穿上不可。

袁武心下无奈,微微扬唇,终究顺着她的心意将棉衣穿在了身上。

“方才,王婆子来了。”姚芸儿踮着脚尖,一面为男人扣着棉衣上的扣子,一面轻声细语,“她要把大妞和二妞带走,娘气极了,和她打了一架。”

“哦?”袁武淡淡笑起,“那谁打赢了?”

姚芸儿瞋了他一眼,自己也微微笑了起来。

为他将扣子扣好,姚芸儿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安,又开口道:“王婆子临走前,说是要去官府告状,说我娘扣着她的孙女,要把咱们都送到官府里去坐牢。”

男人听了这话,遂握住了她的小手,安慰道:“她不过是随口说说,不要紧。”

姚芸儿见自家男人这样说,心头顿时踏实了不少,想起自己离开家时,母亲说的那些话,脸庞便微微发烫起来,只觉得心里甜丝丝的,忍不住将身子埋进男人怀里。

“怎么了?”见她一声不响地钻进自己怀里,袁武不免觉得好笑,伸出胳膊,揽住她的腰肢。

“相公,咱们生一个小娃娃吧。”姚芸儿抿着唇角,梨窝浅浅,秋水般的瞳仁里满是羞涩,就那样在男人的怀里昂起脑袋,凝视着他。

袁武黑眸一滞,声音倏然低沉了下去:“怎么突然想起这个?”

姚芸儿脸庞一红,轻声道:“方才在家,娘和我说女人只有为男人生了儿子,才能把男人的心拴住。我……我想给你生个儿子。”姚芸儿说到这里,轻轻垂下眼帘,声音已低不可闻,“这样,我就能拴住你了。”

袁武望着她娇羞的脸蛋,只觉得忍俊不禁,微微一笑,复又将她按在自己怀里,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,听得人忍不住要沉溺下去:“傻瓜,不管有没有儿子,你都已经拴住我了。”

姚芸儿脸庞上的红晕更深了一层,心头满是甜蜜,伸出胳膊环住男人的健腰,小声道:“你没骗我?”

“没骗你,”袁武拍着她的后背,黑眸深邃锐利,望着这座农家小院,终是轻轻一哂,低着声音道了句,“我被你拴得紧紧的,一辈子都跑不了。”

临近年关,大雪纷扬而下,清河村的村民瞧着这大雪,每个人都喜滋滋,只道是瑞雪兆丰年,来年定是有个好收成。

岂料,这大雪竟是没完没了,眼见着一连下了数日,就连那通往镇子里的路都给堵上了,村民这才慌了,这大雪若一直下下去,只怕还没被饿死,就要被冻死了。

因着连日来的大雪,姚芸儿这几日都没有出门,只和袁武待在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。袁家什么都不缺,灶房里的两个大水缸都是满满当当的,米缸面缸里也是满的,尤其是柴火,几乎堆满了半间屋子,因着快要过年,姚芸儿腌了好几块猪肉,也都垂在灶房里,早已被风干,想吃便可以吃了。

此外,袁武前些日子赶着大雪封路前去了一趟云尧镇,将年货也置办齐全了,尤其还为姚芸儿买了些小媳妇们都喜欢的小玩意儿,至于点心糖果之类的,更没得说,今年算是姚芸儿长这么大,过得最丰盛的一个年了。

这一日大雪依旧下个不停,屋子里生着火,倒是暖融融的,两人吃了晚饭,便早早地上了床,姚芸儿倚在袁武的怀里,小手却握着一把剪子,正在细细地剪着花纸,打算等过年时,好贴在窗户上,加点儿喜气。

袁武将她抱在怀里,从他胸膛上传来的暖意源源不断地往姚芸儿身上钻,让她忍不住地扭了扭身子,嗔了句:“相公,你别抱得我太紧,我热。”

袁武笑了,将被子为她掖好,望着她白皙如玉的颈弯,忍不住俯下身子,用自己的胡楂扎了上去。

“别闹,”姚芸儿被他扎得痒,忍不住笑出了声来,一面躲,一面笑道,“我这马上就要剪好了。”

想起她手中还拿着剪子,袁武便停了下来。姚芸儿手巧,没一会儿便剪出一朵窗花,那红艳艳的颜色十分喜庆,若贴在窗户上,也定然是十分好看了。

“好了,余下的明天再剪吧。”袁武见她剪好,便沉沉开口,那双手又不老实起来,探进她的衣襟里去,在姚芸儿细腻柔软的肌肤上游移。

姚芸儿却摇了摇头:“不行,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儿,我还要做年糕,炸圆子,今晚一定要把这窗纸剪好才行。”

袁武见她依旧埋首剪着窗花,柔美的侧颜粉雕玉琢,落进他的眼底,让他心头一软,甚至觉得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什么,会比这一刻更好。

炉子里烧着柴火,不时发出噼啪声,姚芸儿晚间还将吃完的橘子皮扔了进去,整间屋子都是沁人心脾的橘子香,在这寒冷的冬夜,让人嗅着,更觉得无限温馨。

待姚芸儿将窗纸剪好,夜已经深了,刚收拾好东西,姚芸儿却觉得肚子里叽里咕噜地响了起来。

姚芸儿很是羞赧,但还是转过身子,对着男人软软地说了句:“相公,我饿了。”

袁武自然也听见了,当下便噙着笑,刮了刮她的鼻尖道:“想吃什么?”

姚芸儿刚要开口,却听院外传来一道拍门声,是小弟姚小山的声音,在这寂寥的冬夜里,更显得分外清晰。

“姐,快开门,姐!”

姚芸儿听弟弟的声音十分急切,只以为娘家出了事,顿时便慌了,掀开被子便要往外跑,男人一把将她拉住,将衣裳为她披好,道了句:“在这里等着,我出去看看。”

姚芸儿焦灼不已,袁武刚将房门打开,一股风雪便扑面而来,男人迅速将门关严,大步向院外走去。

刚打开铺子的大门,就见姚小山一脸冰碴子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刚看见袁武,便哇一声哭了出来:“姐……姐夫,咱……咱家的房子被大雪压垮了,娘和大姐都没啥事,可爹爹……爹爹还被大雪压着,娘……娘要我赶快来找你……”

姚小山到底年纪小,又因着天冷,话都说不利索,好不容易上气不接下气地将话说完,就听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,袁武回过头去,正是姚芸儿不放心,从屋子里赶了过来。

“爹爹怎么了?”姚芸儿在院子里便已听见了姚小山的哭诉,当下那一张脸蛋也不知是因为冷,还是惧怕,苍白如雪。

袁武瞧见她出来,眉头便皱起,道:“你和小山先回屋,我去将岳丈他们接过来。”

“我也要去。”姚芸儿担心娘家,脱口而出道。

袁武眉头拧得更紧,脸色也沉了下去,只沉声道了两个字:“听话。”而后转向姚小山,吩咐道:“带你姐姐回屋。”

说完,便头也不回地闯进了茫茫风雪。

待袁武赶到姚家时,就见姚母与姚金梅正瘫在雪地里,互相抱成一团,冷得直哆嗦。待看见袁武冒着风雪大步而来时,姚母倒还好,金梅却是“哇”的一声,哭了起来。

姚母此时见到女婿,便如同看见了救星,虽不至于像女儿一般大哭,那眼圈也是红了,颤巍巍地对着袁武说道:“女婿,芸儿她爹还被房子埋着,你可要想法子救救他啊!”

袁武也不废话,只说了声:“岳母放心。”

姚芸儿在家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,待听得敲门声响起,姐弟俩慌忙将门打开,就见袁武一身寒气,背着姚老汉走了进来。

“爹爹!”姚芸儿见父亲双眸紧闭,脸色惨白,显是伤得极重,当下一张小脸便惊惶起来,失声唤道。

“先回屋再说。”袁武脚下不停,径自将姚老汉背进了屋子,姚母与金梅领着两个孩子,一路在后头紧赶慢赶,隔了好一会儿,才匆匆赶了过来。

姚老汉被倒下的房梁砸断了腿,又加上被那冰天雪地的一冻,便昏厥了过去,直到袁武将他置于床上,灌了一碗热汤下去,方才渐渐苏醒过来。

这一醒,那断腿处便剐心般地疼,瞧着姚老汉疼得冷汗淋漓,姚母慌得没主意,也没脸再去使唤女婿,只让儿子速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,看能不能将姚老汉的断腿接上。

“娘,下这么大雪,你让我上哪儿去请大夫!”姚小山哑着嗓子,看那样子都快难为哭了,眼见着连日来的大雪将路都封住了,也的确没法子去邻村请大夫。

姚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正焦灼间,却见袁武走到姚老汉身旁,伸出手,在姚老汉的伤腿处按了一按。

“姑爷,你瞧这……”姚母此时也顾不得别的,只得觍着脸上去问道。

“不用去请大夫,我来。”男人面色沉稳,一面说,一面卷起自己的衣袖,这些接骨之类的活,对他而言并不陌生,他动手前,对姚老汉低声道了句:“得罪了。”

姚老汉见袁武开口,喉中只发出嗬嗬声,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。

袁武敛下眸子,伸出手去为姚老汉接骨,姚老汉咬紧牙关,愣是没吭一声。正好骨后,袁武又去灶房挑了一块木板过来,用棉布将木板固定,忙活完这些,袁武站起身子,额角已起了一层汗珠。

“相公,快擦一擦吧。”姚芸儿瞧着心疼不已,赶忙将汗巾子递了过去,让男人擦了把脸。

“姑爷,等明日里天亮我们就回去,这一晚,倒是要在你这里叨扰一宿了。”

姚母脸上讪讪的,眼见着自己这一大家子,老的老,小的小,那张老脸便止不住地发烫,可偏又没法子,家里的房子早就年久失修,先前每年冬天,一下雪她就提心吊胆的,生怕自家这老房子会经受不住,可巧今年雪下得厉害,便赶上了。

袁武却摇了摇头,淡淡道了句:“这几日您和岳父便在这里住下,等将房子修好,再回去不迟。”

说完这一句,男人便走出了屋子。

“相公……”姚芸儿瞧着,也赶忙跟了出去,两人一道走进灶房,瞧着袁武的脸色深沉,姚芸儿心头有些发憷,慢腾腾地走到男人身旁,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衣袖,道了句:“相公,你是不是生气了?”

袁武回眸,瞧着自己娇美年幼的小娘子,遂将眉宇间的阴戾压下去,抚上她的小脸,道了句:“没有,别瞎想。”

姚芸儿终究是年纪小,娘家出了这档子事,她也不知该怎样做才好,虽然希冀着家人都能在自家住下,可想起袁武,心里不免又是愧疚,只觉得对不住他。

“岳父岳母住在咱们那间屋子,你和你二姐带着两个孩子住东边,至于小山,你在堂屋里给他铺个地铺,凑合一下吧。”

“那你呢?”

“我住这里就行。”

袁武沉声说着,脱下了自己的外衣,此番来去匆匆,那雪早已浸在衣裳里,此时已慢慢融化,随着男人的大手一拧,便拧下了不少的水。

姚芸儿瞧着,赶忙打来热水,让男人擦拭着,又去屋里为他取来了干净的衣裳。待男人将衣裳换好,却见自家小娘子还在那里站着,睁着剪水双瞳瞅着自己,眼圈却是渐渐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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